乘坐公交回故园

李大申

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，我和家人乘坐公交车，沿着绿树成阴的乡村公路行走，闻着从车窗外溜进来的金桂余香，心旷神怡。

回到故园，难免有斩不断理还乱的无尽情思。那山那水，还有儿时居住过的小屋，自然会使思绪回到过去，唤起小时候的记忆。那时不通公路，只有山间小道进出，全凭两条腿，买进卖出靠人背马驮。记得有一次，嫂子收到哥哥的来信，要她去部队探亲。从信封上部队盖的三角图章可以看出，一封从武汉发出的信，硬是在路上走了半个月。去武汉又谈何容易，就是进趟州城来回也得一两天，走得腰酸腿痛不说，出门吃饭就是个大问题，平常人家只好带着炒面上路，吃饭进餐馆还得要粮票。那时的粮票对农民来说是奢侈品，只有国家干部和城市居民才能享有。嫂子是农民，要解决粮票问题，首先要去公社开证明，然后带上包谷到几十里以外的区公所粮店换取粮票。

男儿当自强。去公社开证明，再到几十公里外的区公所换粮票的任务只好由我去完成。那时我不过十四五岁，加之缺衣少食，身体弱小，背上几十斤重的包谷上路，实在不容易。

寒冬腊月，天连着地，地连着天，远远望去，也不知道是还是雾，白茫茫的一片。我穿着一双当时在农村比较时髦和流行的马鞍翘胶鞋，负重在大雾弥漫的地里一步一步前行。平路还好走点，要是遇到上坡下坎，双腿就开始不听使唤，一步两滑，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，但在翻越一面陡峭的山坡时，一脚不慎，还是滑倒了，人连着竹扁背篓里的包谷一起滚到了地里。装包谷的麻袋摔到石头尖上，裂开了一个大口子，包谷洒出来了。我急忙爬起来，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花，再到路边的山林中找来几根青藤，把摔破的麻袋口子捆上，然后将包谷一粒粒捡起来，装进麻袋。准备上路时，突然受到用青藤捆麻袋的启发，又重返山林找来一根手指粗细的青藤，当成脚麻子（一种防滑的铁制工具）绑在胶鞋上，然后背上包谷，继续上路。

返回时已是黑夜。我走进路边的农家，找主人要了几根干竹枝点燃照明，紧走慢赶，当行进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间小道时，只听到夜莺在鸣叫，野兽在丛林中碰断树枝的声响，我感到毛骨悚然。而今想起，还心有余悸。

走近家门，昏暗的煤油灯光透过报纸糊过的木窗，一闪一闪的。我有些激动，那是母亲和嫂子在等我归来的灯光。

没有公路，没有汽车，更没有公交车的概念，家乡人祖祖辈辈就靠两条腿，走过春秋冬夏，走过丛林山野，慢慢走向繁华。

当汽车开进山村的那一天，全村人沸腾了，老奶奶在孙子的搀扶下，摸摸这里，摸摸那里，问孙子，这么大个家伙，这么大的力气，它吃不吃草啊？孙子说它吃油，不吃草。孙子给奶奶解释了半天，奶奶还是一头雾水。

奶奶带着不解之谜已走了好多年。我站在奶奶的坟墓前，向奶奶述说着今天的变化。今天咱们村不仅通了公路，还通了公交车，公交车不吃油，烧的是气，孙子还有重孙，是坐着公交车回来的，公交车不仅宽敞明亮，而且安全经济，方便快捷，过去到咱们村来回一两天，现在只要一两个小时。

游览了故园的山山水水，敬拜了奶奶和父母，返回州城时，谢绝了单位司机的好意，一家人登上了返程的公交车，一路前行，一路风景，过去陡峭的山路，而今变得宽阔平坦，过去的“穷山恶水”，而今山清水秀，别样的年代，别样的心情，一样的山水，不一样的感慨。

时光荏苒，公交车不再是城里人的专利，也是故园老家一道靓丽的风景。家乡通了公路，不再荒芜，有了公交，不再寂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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